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淹埋的军刀

来源:​​​​​​​​​​​​​​​​祁东县融媒体中心 作者:邹德清 编辑:胡春雷 2025-10-16 16: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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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记忆里,母亲床头暗处,总是静静躺着一柄长长的弯刀——那是乡下人称为“马叶子”的军刀。母亲从不让我随便碰,每次拿出来都要先擦净手上的灰,指尖拂过刀鞘时,眼神里藏着我那时读不懂的沉重:“这不是普通的刀,是你舅舅们用命换来的。”

我的家乡在湖南省祁东县凤歧坪乡菜山村,与舅舅家只隔一个山坡。这里地处衡邵干旱走廊,山多田少,风里都带着股不服输的硬气,这样的水土,养出了我两位硬骨头的舅舅。

大舅叫曾祥松,打小就透着机灵,读书时总考第一,村里老人都夸他 “是块成大事的料”。1940年,抗日的烽火烧到了邻省湖北,大舅报名参军,考入黄埔军校第二分校。从课堂到战场,他学得快、打得猛,短短几年就从班长升到了营长。谁也没想到,1943年冬天,一封噩耗从重庆寄回了家 ——大舅在一次战斗中,为了掩护群众转移,硬生生顶在日军的炮火前,最后壮烈牺牲。外公拿着信蹲在门槛上,烟袋锅子掉在地上也没察觉,外婆则躲在里屋,哭到嗓子发不出声。

大舅的血,点燃了二舅心里的火。二舅身高一米八,膀大腰圆,习得一身好武艺,农忙时一个人能扛起三百斤的扮禾木桶。看着乡亲们被日军欺负,想着哥哥的牺牲,二舅没跟家里多商量,就加入了当地的抗日队伍,常年在祁阳(含今祁东)、邵阳、永州、全州一带打游击,专找鬼子的麻烦。

1944年,日军发动 “豫湘桂战役”,邵阳(当时叫宝庆)很快被占领。鬼子进城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有的人家被抢光了存粮,老人孩子饿肚子;有的妇女被强行拖拽,哭声在巷子里飘得老远;村口的老槐树下,甚至堆过十几具无辜村民的尸体。二舅常说,李家庄的那场仗,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天清晨飘着小雨,李家庄被晨雾裹着,安静得只剩鸟鸣。突然,四个鬼子端着枪闯了进来,翻箱倒柜抢东西不算,还把一个村姑按在田埂上,兽性大发。当时二舅正在邻村帮农户割稻子,听到村民的呼喊,他攥着镰刀就往村里跑,还喊上了三个一起抗日的青年。

远远看见那幕,二舅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他悄悄绕到那鬼子身后,趁其低头解腰带的间隙,一把夺过旁边柴房里的大刀,朝着鬼子的后颈猛砍下去。那鬼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腰间还挂着一把军刀 —— 正是后来母亲珍藏的那把。二舅刚取下军刀和鬼子的手枪,就听见不远处传来 “八嘎” 的骂声:另一个鬼子正拎着抢来的鸡,朝着这边跑。二舅赶紧躲进柴堆后面,等鬼子离得只有几步远,他猛地起身,手中大刀凌空劈下,鬼子应声倒地。剩下两个鬼子见势不妙想跑,却被赶来的村民和青年们围了起来,最终也成了刀下鬼。

为了躲避鬼子的报复,二舅连夜跑回了家,把那把军刀交给外公。外公揣着刀,绕到屋后的土窑里,挖了一个深坑把刀埋了进去,直到抗战胜利,才小心翼翼地挖出来。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二舅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烽火连天中,他冲锋陷阵,数度穿越死亡线。一次阵地战中,炮弹在他身边炸开,气浪把他掀出去老远,头上、腰上嵌了好几块弹片,他却咬着牙爬起来,继续端着枪往前冲。战争结束后,二舅身上留下了七处大的伤疤,头颅和腰椎里的弹片再也取不出来。累累伤痕下,是金光闪烁的十多枚勋章,是“战斗英雄”的殊荣,更是一级伤残军人不朽的军魂证章。

后来,外婆把那把军刀交给了母亲。每逢舅舅们的忌日,母亲都会把军刀轻轻放在桌上,用旧布擦了又擦,连刀鞘上的缝隙都不放过。她会指着刀身上的小缺口,给我们讲大舅怎么护着群众,二舅怎么砍鬼子,讲着讲着就红了眼。她总叮嘱我们:“要好好读书,长本事,将来保家卫国,才对得起你舅舅们。”

1989年那场百年不遇的滂沱暴雨,引发了骇人的山体滑坡。裹挟着万钧之力的泥石流,瞬间吞噬了我的家园,也将那把深藏记忆的军刀,无情地卷入厚重的泥土之下,永沉大地。母亲蹲在废墟上,放声恸哭:“那是你舅舅们的念想啊……”那份失落,如同心底被剜去一块,令我们黯然神伤。

时光荏苒,岁月如潮汐冲刷着记忆的沙岸。那把象征舅舅英勇的铁骨军刀,终究沉入了故乡的深土。然而,刀虽没于尘泥,精神却已铸入血脉。舅舅们面对强敌毫不退缩的铁骨,视死如归守卫家国的肝胆,早已熔铸成一把无形的“精神之刀”,深深镌刻于我的灵魂深处。它无声地燃烧着,时刻灼烫我的心志。它鞭策我发奋图强,刻苦求知;它警醒我居安思危,莫忘屈辱山河;它激荡着我心中磅礴的家国情怀,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不懈奋争!

因为这记忆深处永不沉沦的军刀,承载的正是顶天立地的——民族的脊梁!(作者:邹德清)


来源:​​​​​​​​​​​​​​​​祁东县融媒体中心

作者:邹德清

编辑:胡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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