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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纪实文学《楚弦绝》连载之二 玉芙蓉回乡遭调戏

来源: 祁东县融媒体中心 作者:罗少亚 编辑:刘宝婷 2022-06-13 11:5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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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玉芙蓉回乡遭调戏

“罗口门的轿子 ——打转咯!”面黄肌瘦的小轿夫唱着尽人皆知的歇后语,疲惫而痛苦地卸下了肩上的重负。不知从何年月起,轿子不能进祁阳城北门,坐轿人、抬轿人都这么做,约定俗成,金钱与权势的淫威对它也无能为力。

“傅小姐,请!”未成年轿夫看看后肩气喘吁吁的老父,一边擦汗一边躬身掀起陈旧而整洁的轿帘,毕恭毕敬地说。食色天性驱使他庆幸抬上一尊女菩萨,只是抬了大半天,掂够了她的分量,饥眼却未曾足饱。

菩萨出轿了!

白衣黑裙,身材苗条,青春气息,沁人心脾。青色大绒纳底绣花布鞋柔步跨过轿肩。她亭亭玉立,揉揉眼睛,理理短发,伸伸腿脚,拍拍尘土,扫视在冬日似血斜阳涂抹下饱经风霜的湘南古县祁阳城北门——罗口门城楼。北接衡阳长沙、南连永州桂林和安南国、西连宝庆洪江贵州的官马大道汇城门口,南来北往西去的长袍短褂贩夫走卒络绎不绝。依城墙而架的茅棚竹楼杉皮棚炊烟袅袅,油炸粑米粉铺饺饵摊伙计起劲吆喝。对面排排木楼店铺摆满草席、黄花、百合、香芋、柳糖、药材、花纱、布匹和越南藤制品。残阳照进辟做难童收容所的岳圣殿,它似乎要与城楼见个高低。时令虽然萧索,依然掩不住这湘南要津、湘桂水陆咽喉的繁荣。最引人注目的是岳圣殿门口传出咚咚渔鼓声,从围观人堆里飞出渔鼓佬董俫仔高亢而沙哑的歌唱:“女菩萨短发黝黑锃亮哎,刘海搭住前额呐,瓜子脸线条柔又美哦,大眼睛有如清泉呐,荷包嘴有如樱桃咧,脸色白里透红,秀美中透着英气咯……”

傅小姐羞涩地回眸收神,脸上不免掠过不可名状的失落感。她有意掩饰,连忙从衣袋中掏出包钱的手帕,拣出两枚袁大头递给老轿夫:“老伯,你们爷仔辛苦了。太阳只有几丈高了,怕是要走点夜路,快打转吧!”红唇皓齿,莺声呖呖,鼻音中带点喉音,小轿夫疑为仙女启唇。

“还是大脑壳哩!”老把式笑嘻嘻地躬身双手接住银圆,习惯地用右手拇指与食指尖夹住一块银圆举到唇边,鼓腮撮嘴吹了一口风,再移到耳边监听发出的声音是否纯正地道。两个都试了,点头对傅小姐说:“真家伙。 如今这世道,除了爷娘冇得假,什么东西都使假掺杂,害死人咧!”说着,又递回一块:“要不得这么多!冇得零毫子找你老人家。”

“不要找。老的老少的少,辛苦哦,值。”傅小姐笑着说。

“冇脸面,多收了你老人家的银钱。傅小姐菩萨心肠,行善积德,看得起我们这些两脚马,一定长命百岁,洪福齐天!”老轿夫颇难为情地一边往衣兜里揣银圆,一边起轿转身赶生意。

“傅小姐,我伲那里周围同转几十里的婆娘细妹仔,都晓得你老人家的大名,萧素娥塑了你老人家的像,与观音菩萨一起供在家里呢!”自惭形秽的小轿夫沉浸在梦里,他庆幸自己想出了这句话,说得眉飞色舞。

“小师傅,你告诉萧姐姐她们,民国十多年了,拜菩萨,喊皇帝老子都冇得用。有难事,来找县女子联合会就是了!”

“我能摸摸手吗?脚也行。”小轿夫问。

“小师傅想消灾免难?”傅穆愕然,将脸凑过去,“你亲亲脸吧。”

“真遇见了菩萨!”看着儿子与菩萨脸挨脸,老轿夫不由自主跪地向天祷告:傅小姐摸着被亲过的脸,对小轿夫嫣然一笑。小轿夫被观音菩萨的笑容醉倒,无可奈何地看她向城门洞里的北正街走去。

“傅观音来了,有好戏看!”白衣短裙短发天足的年轻女子在这湘南古城虽已出现十多年,但总像磁石一样吸引周围的视线,街民们看见傅小姐径直走向街中聚的人堆,有人这么叫了起来。人们快步尾随过去。

在日落后的暮色中,傅小姐看清几个歪瓜裂枣似的俫仔正在调笑一个十四五岁男装打扮的妹子。她身着藏青色对襟家织布白扣袢上衣,长长的青色头帕被人掀开,乌黑秀发披散开来,与袒护她的中年妇女同样斜挎包袱,脚穿蒙上白布的孝鞋。她满口湘西话的惊叫更加激发了俫仔们挑逗的兴致。

“湘西苗婆子到我祁阳来,不卖药便卖身。你们没有背药篓子,当然是来卖身的咯!今夜就同我困觉吧。”一个尖嘴猴腮的撕扯着中年女人的头巾说。

“黑皮要老的,我就要这少的。”一个龅牙裂唇的抚摸着细妹子柔软的长发说,“看这水灵的样子,准保是个冇开胞的黄花闺女呢!”

“人说天下有四硬:木匠凿子铁匠砧,俫仔鸡巴金刚钻。这妹子的奶婆怕是第五硬了!” 麻脸伸手去触摸她胸脯,“缺嘴,我怕你用不起,当心顶断你的肋巴骨!”

“我用不起也不给你麻子用。大哥你先上,天下没有我们大哥治不了的!”那个叫缺嘴的对站在一旁的烂眼睑说。

塌鼻子凑近细妹子蝤首,像狗一样贪婪地嗅着说:“我也听说天下有四香,山上茶花热炙醋,细妹子的舌头烘腊肉。这妹仔身上有股好大的香味咧,大哥,你可莫醉倒了!”

“真是狗嘴里长不出象牙,哈哈!蓝皮,你讲是不是?”烂眼睑好不满意。

“男俏一身皂,女俏一身孝。这两个戴孝的货准是冇得主,大哥肏完了也得让我们弟兄尝尝鲜!”脸上有块烂疤的蓝皮得意忘形地说。

母女俩被街痞们推来搡去顾此失彼胆颤心惊,一边躲闪一边四顾寻援喊“救命”。

“住手!你们这帮无赖算是痞到家了,也想尝尝戴猪脑壳游街的味道吗?”听到那许多倒胃口的脏话,傅小姐哪里还忍得住。

街痞们好像被电击,虎狼般的目光一齐投射过来。

“嘿嘿,一个洋学生搭进来……弟兄们,今日桃花运挡也挡不住咧!”缺嘴睥睨着眼说。

“你的搭搭毛好秀气,脸壳子真嫩生……”麻脸跌跌撞撞喷着酒气,伸手要摸傅小姐的脸蛋。

“人冇死,死了双眼珠子!”傅小姐说着将包袱甩向后背,右手抓住麻子伸出的手腕顺势反扭,这家伙哎哟连声弯腰蹲了下去。

“哎呀,你这瘪壳子想在爷老子身上讨便宜!老子把点味道给你尝尝……”黑皮气急败坏手脚并用冲上来。

人们只见她横步闪身躲过,顺势往黑皮后颈窝一推,他便来了一个狗抢屎,头脸嘭地一声撞在石板地上。

“傅观音对付这些烂仔,还不是小菜一碟,猴毛一撮!”围观的人群中炸出一声快意的“好!”

“黑皮、蓝皮、狗皮、缺嘴、麻脸,你们瞎了眼,还不快跑!”站在一旁的烂眼睑吼道,“她就是给大男人戴猪脑壳牛脑壳狗脑壳高帽游街的傅观音,会捏出你的黄胆水来!”

街痞们听到头儿招呼,爬的爬哼的哼叫的叫钻出人群,屁滚尿流地跑散了。

“我的爷,果然是观音菩萨显灵,大哥怎么不早喊醒弟兄们!”蓝皮一边跑一边埋怨头儿。

看见这伙戳窝燎毛人见人恨的烂仔豕突狼奔,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欢快的讪笑。

细妹子母女犯傻。直到街痞们不见踪影,母亲才从惊奇中清醒过来说:“二俫仔,还不快谢恩人!”

二俫仔迅速整理散乱的头巾,像唱戏似的跪下施礼:“感谢大姐姐救命之恩!”

傅小姐听出话带乡音,扶她起来问道:“你们是祁阳人?会唱大戏?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我们一家湘西遭难逃回来,千百里山路冇逢到土匪关羊,家门口反遭狗咬!”二俫仔抽抽噎噎滚下了豆大的泪珠。

傅小姐注目她那出众的相貌和身材,记起前时传闻说湘西靖国联军一个兼洪江保安司令的师长被他手下火拼,祁阳班子玉芙蓉班班主送了命,便自我介绍说:“我叫傅穆。你是那个身有异香的玉芙蓉?”

二俫仔点头,中年女人惊问:“你老人家怎么晓得?”围观的人们也都睁着疑问的眼睛。

“你是我们祁阳县第一个唱戏的女子嘛,我怎么不晓得!”傅穆巧遇传闻中的罹难人倍觉兴奋,“你们母女打算去哪里?”

“危爹叫我们找杨善人搭大舞台班。”

“哦,大舞台正在我家那地方唱戏,杨老板一二天回不来;你们还有亲朋在县城吗?”

母女俩摇头,求助的目光一齐盯着傅穆:“唐家不认戏子,呜呜呜……”

“时下不太平,这样吧,到我们女子联合会再讲。”傅穆笑脸扫视一圈,点头感谢围观街民的声援,牵着二俫仔的手向城里走去。

三人走在北正街上,傅穆闻到一股异样香气。

“妹妹用的湘西什么香?麝香,又不像;真是国色天香哦。”

“她生下地来身上就有这种香味。”陈氏说。傅穆甚觉诧异。

“傅姐姐,烂仔怎么那样怕你?”玉芙蓉亲昵地问。

“祁阳县、永州府都晓得我捉坏男人戴高帽子游街,哈哈哈……”傅穆颇为腼腆地回答,银铃般的坦然大笑回荡在狭窄而寂静的夜空,清脆响亮。

玉芙蓉感到傅姐姐的笑声中隐含着几分凄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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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少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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